木里潇听着这话,额间渐渐沁出汗珠。
大概猜出对方想要做什么,嘴上却还是问了下去:
“娘的意思是?”
“大不了,为娘去那恨海情天走一遭,找红娘借剪子去。”
这话让木里潇蓦然怔住:
说得这么轻巧,你个烂魂残魄哪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却还是敛着情态与干尸周旋:
“娘…这倒…不必了吧?潇儿只是想,要是潇儿和那人是两情相悦就好了,倒也没想到做那么绝的。”
说着说着,不免还是有几分真情流露,声音渐弱下来。
“娘,还有别的法子吗?事先声明,阴邪的法子我可不会用啊,我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只要她爱我,我也爱她就行了,否则,我总是没日没夜地想她…”
木里潇罕见地露出一副娇弱的小女儿情态,显然是情窦初开,历经的世事还少。
干尸见状,本想推荐木里潇用蛊,可一想到虫子钻入肌肤的情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女儿,你这是犯了情志病啊。要是你自己不愿放下,为娘也没法子了。”
这让木里潇一时语塞,愣愣地不知说什么好。
干尸在这样的静默中,不知不觉飘回棺材里。
情志病…药石罔效。
不知怎么的,木里潇心里忽然窜出这样一句话,感觉像是赵嘉婉会说的。
好像听见赵嘉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语重复。
——
赵嘉婉此刻在餐馆里帮人洗碗。
身上没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靠谱的活计,想找个地方收留,只能这样了。
没有木里潇,她心里反倒畅快多,不用计较着该怎么哄,该怎么欺瞒。
虽然手头没有钱财,可被软禁在兴和宫里的这些天,有没有钱财都一个样。
无非是换了个更精致的牢笼。
于是在嘈嘈切切的搅嚷声中,她获得了更为广阔的自由。
前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跑堂伙计的灵便腿脚。
后头是锅碗瓢盆调料瓶,灶火飘腾好大一股油烟气。
也就洗碗的水槽边稍显清静,没什么人叨扰。
一个伙计负责把碗中那些脏污倒进闲置的垃圾桶中,便把沾满油污的碗留在台上等她来清洗。
赵嘉婉开始还稍显生疏,总是慢半拍。却在洗了约莫十几个碗后,逐渐找到手感。
约莫半个时辰吧,竟洗出浑然忘我的派头,上下半身跟两个世界似的。
上半身清姿玉骨,神态平和。长发束起,戴个方帽遮掩,像是打哪儿来的书生,误入这一片烟火气。
下半身却摆着两个水桶,手里握着半截丝瓜络。
一个盆用来过水,浸掉其中油污,丝瓜络用来刷洗污垢,接着再过第二遍水。
毕竟草木灰之类的,赵嘉婉实在是用不来,只好用两桶清水洗一天。
洗完以后,两条胳膊都酸得不像自己的。
更别提吃东西的时候,她嫌饭菜油大,即便再饿,也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口。
店家照顾她,见她性子安静,干事又爽利,倔着不吃饭不是个办法。
便差人给她买了斤新鲜热乎的大白馒头,她却吃半个就饱了。
——这妮子好啊,吃得少,干得多,不要工钱还安静不惹事儿。
于是她的伙食便从大白馒头升级成了油滋滋的羊肉烧饼。
恍惚之中,竟真把木里潇忘了。
她和木里潇那种离了爱便失魂落魄的性子不同,再怎么爱,都不如能多活三五年。
否则上一秒山盟海誓,下一秒油尽灯枯,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吧。
更何况她还有半个灵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堕入阴间。
真到了那一步,她又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心理安慰罢了。
就算自己喜欢她又怎样?
喜欢这种感觉,除了情绪,什么事实都改变不了。
就在赵嘉婉魂飞天外,失神啃着羊肉饼的时候,白帽子官兵忽然冲进来了。
这位官兵由于是土生土长的北都人,和当地汉人天然隔着一道墙。
读过书的自然就比较少。
他行事随性粗野,嗓门又大,长相凶悍,一进来就让店家瑟瑟发抖:
“见过画上的人没有!”
一开口,整家餐馆的食客都停下了筷子。
栩栩如生的人像连带着搜捕令,尽数甩到柜台上。
这…这不是来帮工的那个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