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迪伦。”
鸣上悠在书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将蜡烛放在桌子上。
“……晚上好。”
迪伦看起来对鸣上悠的出现全无惊讶,保持着那幅疲惫的、无甚生气的表情。
“你很累。”
“是。”
“你在看什么?”
“轮船。”
鸣上悠顺着他的视线向窗外望去。他只看见了树林与夜空。
“在地平线那边。”迪伦说,“一艘轮船正吐着飘渺的烟……”
他闭了闭眼,又说:“不过,那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你在怀念吗?”
“是的。这里没有海,但是……在我还小的时候,外面有与天空一样广阔的海。”迪伦说着趴在桌子上,看起来不在意身边还有其他人在。“我偶尔会做那样的梦……梦见这个世界被大海淹没,彻底化为水的星球。你觉得那样的世界怎么样?”
鸣上悠眨眨眼。
“我们还没有进化出——或者说进化了太久以至于舍弃了——能在水下呼吸的系统,更别提在海里生活了。”鸣上悠说。有什么从他脑海中闪过了。“所以,如果陆地真的被海取代了,我想还是有些麻烦的。”
“也是啊。”迪伦叹口气。
他看向鸣上悠:“说太多我自己的事了。先生,说些你的事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的同伴,在这栋别墅里看到了幻觉,听到了不属于现实的音乐。”鸣上悠说,“我来之后也一样。因为某些原因,当时你不在这里;但是,我想我们看到的都是你。”
“……”
“我认为不像群体性幻觉,也不像他人的恶作剧。我猜测和这栋别墅本身有关系,只是有这种现象的原理我还不明白。你能为我解惑吗?”
“……你和你的同伴为什么会来?是偶然发现的这里吗?”
“不是偶然发现,我们都是受邀前来。”
“……我明白了。”
“迪伦?”
迪伦坐直身子,凝视着鸣上悠。他抓了抓头发,看上去更颓废了;接着,他用近乎于自嘲的语气说:“先生,你想向你的幻觉寻求答案吗?”
“你不是幻觉吧?”
过于自然的回答让迪伦顿了顿。他放下手,听见鸣上悠继续说:“而且,即使是幻觉也没关系。”
“我只是……你的一场梦而已。”
鸣上悠不置可否。他向迪伦伸出双手,安静地看着对方。迪伦困惑地望着青年,某种东西在男人眼底融化了……最后,他抬起手,将自己的双手搭在鸣上悠手上。
“你的手很温暖。”鸣上悠说,“像初春的午后。”
迪伦抿着嘴。他低下头去,鸣上悠便只能看见他的发旋。
“我讨厌你。”
“为什么?”
“你就像月亮一样。神秘,飘渺,冷淡,恒久不变,遥不可及。”
“我很冷淡吗?”
迪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力攥着鸣上悠的手,力道大得像是想让鸣上悠骨折。可鸣上悠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动作。
最后,迪伦说:“这栋建筑的确存在异常。”
“能告诉我解决方法吗?”
“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我更不会知道。”
迪伦抬起头,松开鸣上悠的手。他说:“我只能保证,我的存在不会对你或者你的同伴造成伤害。那些只是幻觉而已,不涉及现实。”
鸣上悠微微一愣:“你是说……”
蜡烛燃尽了。
鸣上悠突然感受到某种压力。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某种呕吐的冲动骤然涌现,他的前庭功能被什么扰乱了……意识开始被猛烈冲刷,若不是他向来冷静,恐怕要为那被挤压的疼痛尖叫出声。
迪伦注视着他,似乎想向他伸出手,最终却依旧没有动作。
身体像要缩小一般。明明身处地面之上,独属于潮水的气息却强硬尖锐地钻入他的五脏六腑。他也许是一条鱼、一株水草,只能被旋转着的水流卷进最深处。鸣上悠看向自己的手,那模样看起来不像人类的手,反倒像……
在意识离去的前一刻,鸣上悠看见迪伦悲伤的神情。
他说:“再见。”
“……なる……”
“……なるか……”
“……鸣上(なるか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