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彻底起了身子,才将册页抛丢在她手上。
木里潇扬起双手,堪堪接过,猛然听见卞城王轻声问她:
“这上面,可是你的生辰?”
居高临下觑着她的脸。
木里潇摊开册页,缓缓念到:
“北都木里氏,单字潇,生于天和四年七月初四立秋。”
眉头愈蹙愈深。
“这…毕大人,您搞错了吧,这上头不是我的生辰啊。”
卞城王不答,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的确是天和四年所生,可却是生在十月,并非七月初四。”
直到这时,卞城王才懒懒抬眼:
“是吗?你是洛南赵氏的炉鼎,应该知道自己的生辰,同她一般都是七月初四吧。”
木里潇抿唇,迟疑许久才答: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赵姐姐的生辰究竟是什么时候。”
而后想起,小时候去参加永安公主诞辰礼的那天,正是七月初四。
她捂住微微张口的嘴,睁大的眼眸却已然出卖她。
强作镇定,语尾却微微颤抖着气音:
“…那这册页上,记着我的诞辰,意味着什么?”
那卞城王见她已是明白过来,向她投以一个怜悯的目光:
“姑娘心里不是很清楚么?你本不该死的。”
木里潇听见这话却笑了笑:
“什么该不该的,都是命吧,我倘若不在那时候死,兴许现在,比死都不如。”
“那好吧,姑娘且来领一领牌子,本王让引路灯,指引你去枉死城的路。”
卞城王扬起手,手中便凭空出现一张木牌,被一条细线隐然穿过。
木里潇轻轻应了声“是。”向前去双手接,触到光滑细腻的一块,躺在自己掌心。
那是块其貌不扬的木牌,牌身呈乌木色,小小一块可以挂在脖前,上面有凹凸起伏的纹路,不知书着的是什么字。
握持在手中很有分量,整个灵魂都被承托。
木里潇戴上它,口中谢恩,一盏莹莹灯光便从脚边亮起。
“这就是…引路灯?”
木里潇伸手欲触,竟触到了实体,那是一盏蓝色火光的提灯,触体生凉,凉飕飕地直沁骨髓。
那盏灯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调转方向,牵引着木里潇去往正确的路,整个屁股对着卞城王腾空而起。
虽然木里潇现在就是鬼魂,但是保留着人类意识的她,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感觉。
“哎..这…这灯可真有意思。”
不过木里潇并不讨厌,短暂地诧异之后,便是欣喜攀上了脑门。
那盏灯带她一路飘,飘到了枉死城,在长长的队伍前猝然止步。
既然是领号排队,那我这木牌上的,应该就是号码,刚才忙着应付毕大人,都没来得及看,现在,应当是可以放心查看的时候了。
木里潇放下提灯,翻转木牌,看见上书的几个大字“肆零一伍”。
顿时有些沉不住气:
“肆零一伍?那这得排多久才轮到我呀?”
顿时觉得“早知道做鬼要排这么久的队,我就不死得了。”
当然,说归这般说,倘若事情再来一次,她估摸着还是会自杀的。
她现在这般说,只是纯粹缺乏耐心而已。
木里潇提着引路灯,一双眼四处张望着,便发觉身边的鬼魂,大多都提着这物什。
哪怕成了魂魄,也依旧保持着人类面孔。
——想来是这些鬼魂也跟我一样,事先见过卞城王吧。
她想到此处便安心了,排队期间忍不住想起了黑无常。
范大人不知是去处理什么公务,怎么我都从北边那儿逛完一圈回来了也没见着祂?
忽而,她听见不远处的阴差高声唱名:“第一千三百二十!”
注意力一下子分散。
算了吧,连赵嘉婉我都没想呢,我还想范大人干嘛呀。
木里潇认命似的耷拉着脑袋,望着眼前那群若隐若现的幽灵。
黑无常此刻正在人间缉拿恶鬼,头上的帽子也变成了“正在捉你”。
因为有些恶鬼实在狡猾,并不会堕入冥府中去,反而是留在人间为非作歹,干一些用人命祭祀的腌臜事。
而那些恶鬼通常会化作人形,只有祂们这些阴司的眼睛能看出来。
但是诸多阴司之中,能够追缉恶鬼的却只有这位黑无常,于是人间一旦发生了什么邪祟危害百姓的祸事,都是由黑无常出面摆平。
于是黑无常今天所要追缉的恶鬼,便是那洛南城中屠灭一城百姓的赵嘉婉。
毕竟,为虎作伥,比单纯的恶鬼更恐怖。
黑无常这般想罢,向着洛南城的方向飞去。
而赵嘉婉浑然未觉,在棺材内铺满香料,等到木里潇的尸首彻底晾干,便要将对方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