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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读书网 > 海马与银杏叶 > 第27章 二十七

第27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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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氧丙烷]_脑脊液 = k * [PEG4000]_血药 * ( [β-葡萄糖醛酸酶]_肠道 / [谷胱甘肽]_肝脏 )

[PEG4000]_Lot-217 = 4.6 * [PEG4000]_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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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批次都混入了超标的PEG4000……他们删除了质谱图上那个关键的89.06峰!”程越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语速快得如同失控的列车,带着癫痫发作前特有的“言语迫促”,“但肌电图上那些特定的震颤频率,那些独一无二的波形,它们就是铁证!它们无法被删除!它们……”

病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林月抱着笔记本电脑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发梢上还沾着清晨微凉的露水气息:“程程!《Nature Neuroscience》刚上线的最新论文证实了——” 她的声音在看到病床景象的瞬间,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林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程越床头的监护仪屏幕上——代表θ波功率的曲线正在疯狂地向上攀升,像要冲破图表的极限!而程越的右手食指,因过度用力按压屏幕,指节已经泛出死寂的白色,指甲在光滑的平板玻璃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刺耳的噪音!

“程程!”林月毫不犹豫地将电脑扔在地上,一个箭步扑到床边,双手用力捧住他滚烫而汗湿的脸颊。她的拇指精准而用力地按压在他太阳穴下方搏动剧烈的颞浅动脉上——这是他们十七岁时,程越头痛难忍时,她摸索出的唯一能稍微缓解他痛苦的笨办法。“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和深切的恐惧。

程越狂乱失焦的视线,终于被强行拉回。他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茫然地从林月焦急万分的脸庞,滑向门口姜浅柠瞬间失去血色的嘴唇,最后,落回到自己那只仍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的手指上。

“我算错了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轻得像小时候在昏黄的台灯下,他引导着被难题困住的林月解开数学题时,那种带着点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询问语气。

下一秒,他紧绷的身体如同被剪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白色的枕头上,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二日清晨。微弱的晨光穿透缠绕在程越身上如同蛛网般的心电监护导线,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投下错综复杂的阴影。他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清晰地报出一串数据:“θ波功率阈值4.7μV?/Hz,发作间期痫样放电频率每分钟1.3次。”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器般的精准。

林教授手中的听诊器悬在半空,金属头在晨光中反射着微光。

“左侧海马体CA3区……”程越继续道,目光仿佛穿透了颅骨,直视着内部的损伤,“……突触小泡密度恢复至正常值82%。”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金属床栏上轻轻敲击,那敲击的节奏,竟与监护仪屏幕上显示的δ波(慢波)震荡起伏的频率,完全同步!

林月手中的记录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塑料外壳撞击地砖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她猛地扑到床前,急切地望向程越的眼睛——那眼神里,癫狂与混乱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是研究者审视自身这个特殊病例时,那种抽离而锐利的目光。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姜浅柠端着盛满药瓶和注射器的金属托盘站在门口,白大褂的下摆还沾染着走廊里浓重未散的消毒水气味。

“林叔。”程越突然将目光转向僵立在一旁的林教授,他的瞳孔在涌入的晨光中收缩成两点锐利的琥珀色光芒,“我想学医。” 这句话,如同一个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回响。

“哐当!”林教授的听诊器从失神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脆响。二十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绝望夜晚,十一岁的程越蜷缩在母亲骤然失去温度的遗体旁,眼神空洞,唯一清晰吐出的,就是这同样的一句话。

林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汹涌的泪水瞬间决堤,从她用力按压的指缝间疯狂溢出,在清晨金色的光线里,凝成一颗颗细小的、折射着光芒的钻石。

第四日凌晨3:17。尖锐刺耳的监护仪警报声如同利刃,瞬间撕裂了整个病区的死寂。

程越在病床上剧烈地挣扎、扭动,如同被无形的巨蟒缠缚。冷汗浸透的额发黏在剧烈起伏的太阳穴上。他的一只手死死攥着月琴粗糙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大理石雕塑般的惨白:“琴姨…琴姨…” 声音破碎,带着孩童般的惊恐和无助。

“小越?”月琴布满老茧的手掌急切地贴上他滚烫得吓人却又一片湿冷的前额,“做噩梦了?别怕,琴姨在!”

“梦见…”程越的瞳孔失焦地扩散着,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妈妈…妈妈发病时…打翻了那个白色的药罐…”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身体猛地蜷缩起来,呈现出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胎儿姿势,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琴姨,我想妈妈了…好想…”

月琴浑浊的老泪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紧攥着她衣角的手背上,在监护仪幽幽的蓝光里,碎成一片细碎的、闪烁的星芒。她强忍着悲恸,像二十多年前那样,用粗糙却无比温柔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程越因抽泣而颤抖的脊背,哼起了那首早已刻入骨髓的、悠远而沙哑的摇篮曲:“乖,小越,不怕…不怕…妈妈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了…夜里…夜里你从窗户看出去…就能看见她…” 歌声断断续续,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与怜爱。

窗外,一颗孤独的流星拖着银亮的尾迹,无声地划过墨蓝色的天幕。程越剧烈起伏的胸膛在歌声中渐渐平缓,呼吸变得绵长,但那紧紧抓着月琴衣袖的手,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一丝一毫——那姿态,与他五岁那年第一次惊恐地目睹母亲癫痫发作后,死死抓住她寻求庇护时,一模一样。

两周后的病房。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将程越面前铺陈开的、写满密密麻麻符号的演算纸照得半透明。那些交织缠绕的公式如同巨型的、充满不祥预感的蛛网。他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在平板电脑冰冷的边缘划出细微的裂痕。

他已经连续72小时未曾合眼,眼睑下方沉淀着两片浓重的、如同淤青般的阴影,然而颧骨却因大脑持续亢奋而反常地泛着病态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红晕。

“Lot-217的溶出度曲线斜率明显异常……”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手中的钢笔尖因失控的力道猛地戳破了脆弱的纸面,“……必须重新检测……β-葡萄糖醛酸酶的活性……一定有联系……”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生命的专注。

姜浅柠端着药盘,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盘中的安定注射液在斜射的阳光里,折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寒光。她的目光落在程越那只不住颤抖的右手上——那只曾经在手术台和解剖台前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连一支钢笔都难以握稳。然而,它正以惊人的固执和一种近乎自毁的专注,在纸上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描画着同一个复杂分子式的轮廓,笔迹凌乱而绝望。

“爸!伦理委员会必须启动复议程序!” 林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无法抑制的颤音,从半开的门缝里尖锐地刺入走廊的寂静。姜浅柠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上次独立实验室的复检结果没有问题!”林教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被砂纸打磨过般粗粝刺耳,“没有新的、过硬的证据,强行复议只会让程越陷入更深的偏执和绝望——你明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可他是对的!”林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在瞬间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压低,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那些肌电图上独一无二的震颤频率特征……您明明亲眼看过原始数据!您明明知道只有程越的神经元损伤模式才会产生那种特定的波形组合——”

“月亮!”林教授厉声打断她,失控的听诊器脱手飞出,“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响,“科学不是靠直觉!不是靠猜测!” 吼声中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痛苦。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姜浅柠透过狭窄的门缝,清晰地看见林月纤细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深深掐进了自己毫无血色的掌心。而林教授宽阔的后背,那件熨帖的白大褂,竟已湿透了一大片——那是他陷入极度疲惫和巨大压力时,身体才会出现的、无法掩饰的体征。

“那科学是靠什么?”林月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靠药企提供的、完美无瑕的‘数据’?还是靠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把自己燃烧殆尽……” 她的声音被汹涌而来的哽咽彻底堵住,破碎在喉咙深处。

姜浅柠看见一滴滚烫的泪珠,从林月低垂的眼睫滑落,精准地砸在她腕间那枚象征荣耀的剑桥校徽上,瞬间碎裂成无数瓣细小的、闪着微光的水珠。

当姜浅柠端着那份注定无法被接受的安定注射药盘,脚步沉重地回到病房门口时,程越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那堆承载着他所有执念与绝望的演算纸上。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着冰凉的桌面,右手仍死死地紧握着那支耗尽墨水的钢笔。深蓝色的墨水从笔尖不受控制地洇出,在雪白的纸面上肆意流淌,渐渐晕染开一片形状诡异、边缘模糊的深蓝——那轮廓,竟像极了人脑深处那掌管记忆的关键结构:海马体。

那些写满未完成公式、如同遗书般的纸张散落一地,其中一张被窗外涌入的微风轻轻吹起,打着旋儿,飘落到姜浅柠的脚边。

她缓缓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蹲下身。

指尖触碰到纸面,感受到一片异常的、微凉的、带着体温的……潮湿。

那——不是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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