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里潇却顾忌着赵嘉婉的存在,表现出了温柔亲善的一面:
“好啦,你别气啦,我放你出来,是因为赵姐姐要回洛南,本姑娘呢,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待本姑娘处理好要紧的事儿,咱们仨就出发。”
让黎落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赵嘉婉看着木里潇从火药味甚浓的威胁,转到这般活泼的情态,一时有些吃味,却又深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潇儿,你把阿落放出来,也不给她安排个住的地方,难不成,要让她同我一样,在你这里歇吗?”
赵嘉婉把刚刚的话当做没听到似的,以不变应万变,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
她半边耳朵已经被啃掉了,却因为有发丝遮掩而看不出什么端倪。
木里潇一听赵嘉婉说的这话,知道是自己欠考虑了,半嗔半怒地低声一句:
“想得美,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是…额…我也不知道。”
“金屋藏娇?”
赵嘉婉提醒她,冲她眨了眨眼。
木里潇耳朵一红,也没驳斥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转而呼唤起黎落,把对方安排到了合适的住处去:
“姓黎的,跟我来吧,我带你到别处住去,恰好我这兴和殿里还有许多地方都空着,多你一个也不打紧。”
“是,少城主。”
几日后,木里潇趁着赵嘉婉出去放风的时候,溜到寝殿里面,挖开了先前掩埋着的那个角落。
角落里一口厚棺,埋着城主的尸首,几年过去,只剩一具光秃秃的白骨。
因着用特殊的药水泡过,而没有进一步腐化,只是泛起象牙色的黄。
木里潇缓缓揭开棺盖,露出里面泛黄的白骨。
咬破食指,滴了一滴鲜血上去。
而后把棺材恢复原样,埋回挖开的那处地方:
“像这样加固对极天城的封印,应该就不会引起内部的哗变了。”
就在她喃喃自语地时候,忽然有人来报:
“少,少城主!您,您,您看,这是翰林院的叶学士发来的奏报,您要是再不上朝,他,他们就得反了天啦!”
一位白盔侍卫夺门而入,看见木里潇的脸便惶恐地跪下。
木里潇即刻摆出一种上位者的架子,丝毫没有慌乱的姿态:
“胡说!叶学士的奏报,怎么会交到你手上?”
侍卫见状,赶忙撇清自己:
“少…少城主恕罪,是叶学士她们,她们在御书房里到处找不着人,而您这些日子都在寝殿…或者是去别处游玩,所以,奏疏便交到了小的手上,其余的都堆积在书房里,等着您批阅呢。”
木里潇听了这话,眉头稍稍舒展:
“好,那你先把你手上那些奏疏都送进书房里吧,我待会儿就到书房里去。”
“是,少城主。”
待到侍卫离开,木里潇便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自己可不太看得懂那些繁复冗长的长篇大论…要不对着辞典翻翻吧…
哎,不对,要说认字,又勉强算是自己人的…
不然,我去问问赵嘉婉?
算了吧,她应该不太愿意帮我。
木里潇眼神一黯,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其实,以前这活,她都是交给叶学士的,但自从她过了十四,铁了心要攻打洛南以后,便渐渐不满叶学士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唱反调:
“少城主,齐渊国与咱们素来无仇无怨,又离咱们极天城那么远,您何必劳民伤财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啊,再说了,您可是咱们极天城的命根子,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北都的江山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那时的木里潇戴着眼罩,把自己的双眼捂得严严实实,身体却正对着叶学士:
“叶大人,这是我和齐渊国的一点儿私事,您就不必再劝了,您放心,咱们北都,全民皆兵,将士们定能护我安然无恙的。”
她想法单纯,说的时候语气很笃定。
叶学士却全然不管她的天真想法,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
“少城主!打仗可不是儿戏啊,您一时要赶那么远的路,万一迷路了该怎么办?再加上南北气候差异过大,您万一水土不服,一时染了疾病…”
絮絮叨叨的,让她耳朵起茧。
“够了!叶学士,你不必再劝了。我好歹是极天城的少城主,你一个翰林院学士,即便学富五车,不还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凭什么我做什么都要对我指手画脚?要是我事事都听你的,我这少城主当的还有什么滋味,干脆让位给你当得了!”
于是便冷落了叶学士一段时间,到后来,竟是连朝都不上了。
木里潇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看来叶学士是指没法望了,果然还是得找赵嘉婉。
想到此处,她便一个人在寝殿中等赵嘉婉回来,有些好笑地抄起了《黄庭内景经》:
——赵嘉婉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地方溜达呢。
这些天诵经的日子,她对这卷经已经熟了七八分,可当她听说还有个叫做《黄庭外景经》的经卷以后,便比往常要愈发用功。
毕竟要是连内景经都吃不透,她哪还有能力,去学那外景经?
直到赵嘉婉曲指叩门,轻唤她一声:
“潇儿。”
她才后知后觉地答:
“进来。”
赵嘉婉见她在抄经,笑着问她:
“潇儿,这个时间,你怎么在抄经?”
“自然是为了梳理经脉中的浊气了。”
木里潇也冲她笑,把手中的笔搁到了笔架上,起身上去迎她:
“赵姐姐,你可让我好等,今日去哪里耍了啊?”
让赵嘉婉哑然失笑:
“耍?什么啊,我不过是在殿中的庭院随意走走而已,呼吸一下自然的空气,心情会舒畅些。怎么了潇儿?今日怎会这般乖乖地在寝殿等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温和,有如熟烂软透,在阳光下烘干的柿饼,透着绵绵的一股暖意。
像是秋日阳光就这么细细碎碎地撒下来。
木里潇对此很是受用,嘴上虽然说着:
“没事儿就不能等你了吗?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今日的确找你有事呢。”
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她怀里钻了钻。
赵嘉婉搂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有什么事儿?”
便听见木里潇这样的一句回答:
“姐姐,你看得懂奏疏吗?”
她心下讶异,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
“略通一二,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木里潇玉石般清透的嗓音:
“我想把那些奏疏搬来寝殿,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看?要是能教教我识字,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怎地,竟让赵嘉婉联想到了翡翠——质地莹润贴肤,在月光照耀下粲然生辉。
可惜语句有些长,赵嘉婉听不太真切,只能半听着木里潇的声音,半读着木里潇的唇语,心下百感交集:
要是我们之间,没发生那些腌臜事就好了。
而后恍惚着说了一句:
“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