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婉看着木里潇离去的背影,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依着她吧。
赵嘉婉的目光飘回脚边尚且新鲜的尸体,慢慢地蹙起眉头。
是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老板杀死,还能让他不发出任何声响呢?
木姑娘?
不可能,她和老板还没熟到那份上,再说了,老板好端端个大活人,她杀来做甚?
不过,那些脚印…
赵嘉婉摇着头不愿再多想,目光不自觉往远处飘去。
不一会儿,木里潇从犄角旮旯里拖着一个轻飘飘的麻袋,三步两步来到她跟前,袋子在地面上拖曳,发出极刺耳的摩擦声。灰尘落进木里潇的呼吸里,喉咙开始忍不住咳嗽:
“咳…咳…赵姐姐,我找到麻袋啦,你快帮帮我,一起把这尸体搬进去。”
“好。”
赵嘉婉点点头,二话不说抓起老板的腿往敞开的大口袋塞去。
引来木里潇诧异的目光:
“赵姐姐,你不怕尸体么?”
“怕。可我再怕,也要把尸体塞进去。”
赵嘉婉顿了顿,再度开口:
“木姑娘,你别误会,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凡是要土葬的,埋的时候,要头先从袋子里出来,下辈子轮回转世的时候才能活。要是埋的时候,脚先从袋子里出来,下辈子可能就是个死胎。所以我把他的脚先塞进去,以免到时候入了黄泉,反过来找我们讨说法。”
木里潇眉头一挑,语气很是不屑: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焉有轮回转世之理?倘若真能轮回转世,也定不再是先前那人了。”
她嘴上不讨饶,手上却帮着赵嘉婉把另一条腿拖进袋子。
赵嘉婉愣了一会儿,笑了:
“姑娘说的没错。”
“可是,让人有个盼头也是好的。”
赵嘉婉脸上忽然挂着淡淡的悲伤,声音在那一瞬间,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木里潇轻“啧”了一声,往反方向迈开了腿:
你们汉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可她没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
赵嘉婉神色平常,竟然冲她微微笑了笑。
她心里莫名的很不是滋味,气冲冲地从墙上挂着麻绳的地方扯下一根,径自走到赵嘉婉身边,准备把麻布口袋扎起来。
赵嘉婉杵在原地,想要搭把手,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因为她看见木里潇娴熟地用绳子在麻袋上绑了个结,自己根本没有能插手的地方。
“搞定,接下来只要拖到外头树林里,找个地挖坑给埋了就好。”
木里潇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出去,不怕招摇么?”
赵嘉婉有些担忧,微微皱了皱眉。
“怕什么,把它塞到驴车里不就行了。”
木里潇随口应了一句,伸手去拽麻袋,麻袋却跟焊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还是我来吧。”
赵嘉婉犹豫着把袖子往上挽起,忽然有种被看穿什么的羞耻感油然而生。洁白的藕臂露出大半截,带来与往常全然不同的清凉感。
木里潇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眼里满是期待。似乎很好奇,赵嘉婉这个养在深闺的寻常姑娘,是否拥有徒手搬重物的能力。
赵嘉婉一声不吭,拖着麻袋,脸上渐渐染上酡红。门口有个门槛硌得慌,木里潇连忙跑到在后头帮她一起抬。
两人默不作声,走走停停,费力搬了好一阵子,才绕到后头的马厩,她们的驴由一条绳绑在柱子上,埋头嚼着食槽里的玉米粒。
木里潇看到这幅光景,忍不住酸溜溜地笑骂:“我和赵姐姐都没吃东西呢,你这小畜牲竟然还有苞谷吃。”
“木姑娘,正事要紧。”
赵嘉婉蓦然无语,憋了半天,只说出这句话。
天上挂着太阳,照在身上,让人热得发慌。
驴车里面闷热更甚,简直像被塞进火炉子里低温炙烤。
她撇过头去瞧了一眼赵嘉婉,瞥见对方正用袖子擦去滴落的汗珠,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忽然就对上了那双琥珀色,酒露似的眼眸,一时竟入了迷。
仿佛自己变成米粒大小,划着小舟在其间遨游。
小舟一翻,便在酒露里喝了个饱,醉醺醺地拍着肚皮,抓住垂落下来的眼睫,荡到对侧的鼻峰上。
再往下的话..
木里潇不敢细想,莫名吞咽着唾沫。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自顾自地在心底劝解:
大热天的,想什么呢…车舆里还放着尸体呢…
果断地撇过头。
这举动却在进行之前就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怎么了?为何这样盯着我?”
只见赵嘉婉抿着唇,看向木里潇痴愣的目光,心下不禁思忖:
双眼涣散,面颊飞红,鼻尖微微沁出汗珠……
这情状怕不是要中暑吧?
内心僵持不下之际,担忧地蹙紧了眉。
好在木里潇开口打破了这种局面:
“我…有点渴,想喝水。”
眼巴巴地瞧着赵嘉婉腰间的水袋。
赵嘉婉被瞧得心头一软,从善如流地解下水袋,塞进木里潇的掌心。
“来,喝吧。”
岂料木里潇刚拧开水袋,就仰起头往嗓子里灌,那架势颇像生灌白酒,压根儿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咳…咳…咳…”
——果不其然地被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