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身上戴着长命锁,应该是有家人的吧。
“好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女孩还是摇头,什么都不说。
这下薛长仪没辙了,只好放任女孩一个人待在床上:
“我去外头拾些柴火,待会就回来,小不点你乖乖地别乱跑,外面很危险哦知道吗?”
“知道。”
女孩惜字如金,微微低下了头。
薛长仪不再勉强,转身离去。
山路陡峭,寻常人本就难以上来,再加上薛长仪在这附近埋下机括的暗器,已是双重保险,她独来独往惯了,自认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儿,就把女孩独自留在洞穴中。
好在并没出什么事,女孩也很乖巧,就这样相处了十来天,渐渐对她卸下防备。
和先前问她什么她都不答话,一醒来就抱着膝盖静静地蹲在墙角,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凑过来的样子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薛长仪看时机差不多成熟,女孩却一点儿想家的样子都没有,识趣地没再开口提过,想帮对方回家的事。
只可惜终不愿告诉她名字,让她只能以“小不点”相称。
这天她烧水让女孩洗澡,让孩站在木桶里面半泡着,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她全程都在旁边盯。
女孩时不时把身体半蹲下去,浸泡整个身子,又用舀水的半个葫芦瓢,往自己头上浇水淋湿。
她取出一颗澡豆,往女孩掌中一丢:
“用水沾湿,捏碎,往身上抹会,然后用水浸掉,不够用我这还有。”
“嗯,知道了。
女孩腼腆地轻轻点头。把澡豆濡湿,捏了抹到身上,有些犹疑地问:
“头发…也以用这个吗?”
“可以。”
薛长仪点点头,往她手心里又丢一颗。
香泥化开,淡淡的花香充斥女孩的鼻尖,乖巧地将这些香泥涂进发中。
舀起水让液体顺流而下。
接着一头扎进水中,须臾起身。
就这样来回了几次,才停止动作。
身体扑腾水面的声音,有如拨动船桨。
“姐姐,我洗好了。”
女孩声音软软地来了一句。
“好,我抱你出来。”
薛长仪先把浴巾铺到床上,再把小姑娘抱出来,对方身上湿淋淋的水弄湿了她的衣裳,她却浑不在意:
“小不点,你先穿我小时候的衣裳凑合着吧。”
“嗯好。”
女孩乖巧地应承了,被薛长仪抱到床上,裹着浴巾擦净了身子。
换下来的衣服中裹着银锭,沉甸甸的不像赝品。
这孩子不会是个贼吧?
薛长仪蹙起了眉头:
“这些银子是怎么回事?”
“我…”
女孩欲言又止,薛长仪却眼尾一挑,轻声问道:
“偷的?”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给…给我点儿时间想想。”
女孩摇头,露出迷惘的神色。
在薛长仪的目光下有些局促:
“本来我手里有点积蓄,但是在路边,玩游戏输钱了,”
“他们知道我没钱,让我去偷东西,再带我去换钱的地方。”
“那你手上这些钱,没赌..玩掉啊?”
薛长仪咋舌,一时说不清该是感到愤怒还是同情。
少女却略带委屈地补充一句:
“我试过花掉,但是那些人都不收。”
“废话,一块银锭够一户人家用三个月,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从身上掏出这种巨款,当然没人敢收了。”
薛长仪心直口快,一个疏忽之下,将内心想法暴露出来。
岂料女孩的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呜…”
搞得薛长仪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抚起来:
“喂,你别哭啊。偷了什么,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替你想想办法。”
“嗯。”
女孩娇娇怯怯地应了一声,鼓起勇气直视薛长仪的目光:
“我…我偷了一个食盒,梨花木的,上面篆着云纹。”
“梨花木?你小小年纪还懂这些?”
寻常人家的孩子,应当用不起这样的木料吧?
“耳濡目染嘛。”
女孩得意地笑了笑,嘴角向两边延伸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也难怪有钱去赌了。
薛长仪的表情冷下来,迅速转移话题:
“你在哪换钱的?”
“一间客栈...”
女孩弱弱回答。
薛长仪却不依不饶,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串:
“哪间?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在什么地方?”
女孩转着眼珠思忖一阵,犹豫了片刻才开口:
“那牌匾上无字…但是,是在去洛南的半道上,很荒僻,要途经一片林子。”
“记得这么清楚?”
薛长仪微微掀了掀眼皮,对女孩的话不置可否。
但女孩接下来的反应打消了她一部分疑虑:
“毕竟是去换钱,这么大的事….”
女孩欲言又止,目光闪烁着轻轻与薛长仪的眼睛错开。
“说的也是。”
薛长仪对女孩的疑心彻底放下,打算从这一刻开始,不以糟糕的想法揣测对方。
为了帮助女孩,她决定下山去找找那间所谓的客栈:
“这样吧丫头,我替你去探探情况,你一个人在这山里能行吗?”
女孩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可以的,院子后头的地里不是还有菠菜吗?放心啦,饿不死。”
“行,明日你同我去镇子逛逛,我休整几日就去洛南。”
——至少要给丫头单独买块香皂。
这就是薛长仪来这儿的起因。
她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却没想到老板压根儿不认账。就在她想着该如何撬动老板的嘴时,忽然被一阵清丽好听的声音吸引:
“赵姐姐,我没骗你,外面真有人喝酒….”
薛长仪不由得抬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漂亮姑娘,拉着一位身穿紫衣的女人。
年纪小的那个肩袖上绣着金线,袖子窄,看外貌是胡人。
年纪大的那个一身紫衣,宽袍大袖,典型江南长相,却始终冷着张脸。
忽然,那个紫衣女人开口了:
“木姑娘…”
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吞,和自己想象的全然不同。
薛长仪抬头,与她目光相视:
是个漂亮女人,不过与我无关。
而后自顾自地埋头喝酒,埋头吃肉起来。
原来是木里潇鼻子灵,隔着门都嗅到好大一股酒味,坐不住,非要拉着赵嘉婉出来看看。
赵嘉婉无可奈何,被她一路拉到走廊上,和薛长仪打了个照面。
而后以慢半拍的脚步,再度被领着匆匆下了楼梯。
“木姑娘…慢点儿…”
赵嘉婉有些局促地好意提醒,却被对方随性的一句话弄得哑口无言:
“哎呀,怕什么?”
就这样手足无措地被对方拉了下去。
木里潇挥起手臂,兴冲冲地向客栈老板招呼:
“老板,给我们来盘花生米吧,再来碗甘蔗酒!
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赵嘉婉心下有些吃味,贴过去凑近她的耳边悄声说:
“喝酒误事..木姑娘,况且…”
木里潇被激得浑身发痒,身子一下弹开:
“哎呀,啰嗦这么多作甚,是我喝又不是你喝!”
“这…好吧。”
赵嘉婉还想再劝什么,但看木里潇还在兴头上,便识趣地止住了口。
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刻意离薛长仪的位置有些远。
木里潇喝着酒,又配着花生米,吃的津津有味。
一大碗咕咚咕咚下肚,面色竟没有什么变化。
赵嘉婉抿了口茶,默默注视着对方的脸:
木姑娘这么能喝…待会儿不会吐床上吧?
她有些不放心地觑了一眼,却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对方不仅半点醉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还显得神清气爽。
“姐姐,这酒你真的不喝啊?真的很好喝的,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我喝茶就好。”
酒会损伤肝肾,非必要情况下,还是不喝为妙。
赵嘉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宽大的袖袍遮盖住她此刻脸上的表情,露出清亮的一双眼。
恰在此时,薛长仪吃好了,除了店里生意冷清,她没觉得这客栈中有什么古怪。
可她不能马上走,否则就是白来了。
于是她决意在这儿先住一晚,揣着十几枚铜板往桌上一放:
“老板,打尖,明早走。”
“好嘞,这是您的钥匙,记得收好哈。”
薛长仪接过钥匙,微微低下了眼:
今晚得在这店里好好搜寻一番,找到那黄梨花木的食盒,给小不点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