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善元年立夏会祭神大典那天，他溅了满脸血，百年来喜爱的人就站在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夜七颜看了他好一会，抬手擦去了他脸侧的血，淡声道：“知道我是谁么？”

容梵答：夜七颜。

后者摇头，容梵又说：小神棍。

依旧是摇头，容梵很有耐心地配合着她，最后笑盈盈地说：你是生死阁阁主。

夜七颜终于点了头，他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一点地冷下去，口中苦涩蔓延，但他此时心智不稳，只恍惚了片刻就依旧笑起来，不给对方一点脸色看。

容梵冲夜七颜摊开手掌，后者轻轻把手搭了上去。

于是万众瞩目的阙楼之下，杀人又放火的善渊帝君牵着生死阁阁主的手，一步一步走远了。

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起码夜七颜阻止了更大悲剧的发生。

夜承寺和南昭盛赶到时，二人已经前往了妖界。纵然夜承寺平日里一贯温和以礼待人，此时脸色也黑成锅底。他看向一旁的南昭盛————

这些年来，他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少年将军。百年前他一刀杀了容絮灯，百年后容梵亲手挖去了他的眼，南昭盛没有一丝怨言，这一百年间他沉淀下来，再也不会穿着盔甲就急匆匆地去找夜七颜了。

此时他面色沉静，双眼裹着纱布，只露出下半张依旧好看的脸，背手安安静静地站在夜承寺身侧，一身黑衣，突然开口：“夜大人，不必担心。容梵不会把七颜怎样的。”

夜承寺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他胡闹什么！坐上了万妖之首的位子，曾经鬼界是如何待他的、七颜是如何待他的？他全都忘了吗！”

“夜大人，”南昭盛平静地抬起头：“抱歉，是我的错。”

“昭盛，这事情不能完全怪你。”夜承寺叹气：“我早看出他有入魔的苗头，那时还是百年前，但七颜执意护着他，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如今......”

“夜大人，还是先处理九幽为好。”

夜承寺面色复杂，看向他道：“容梵喜欢七颜很久，我知道，但妖怪终究是妖怪，不能与阴官通婚......你与七颜的那婚约，当真不后悔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夜大人，我不后悔。您只当我是个懦夫，怕了容梵。”南昭盛轻松地笑笑：“无论怎么样，我只希望七颜能幸福。”

花开花谢，今年立夏，海棠花又开了。

善元年五月初五，鬼界九幽立夏祭神大典，妖邪祸世，死伤惨重。大火冲天，只留下一地红莲。

而妖界善渊帝君的寝殿，似乎分外安宁。

对于容梵荒唐的那句求婚，夜七颜只当没听到，跟着他回了妖界便作罢。

鬼界有传言：生死阁新任阁主夜七颜，是个关系背景过硬的大小姐。上有总管哥哥，下有将军竹马、祸世蓝颜，听说师父还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总之身边是大人物环绕，本人倒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东西。

容梵听说此事时正在给正主剥葡萄，目光阴沉，一用力一颗葡萄便捏碎了，汁水四溅。

夜七颜支着头，扔了块手帕给他。

容梵刚要发火，接到手帕连忙把火气压下去，偏头甜甜冲她笑了笑，把帕子收了起来，又换了块自己的，仔细擦拭着纤长的手指，沉声道：“哪个嫌命长的杂种传的？”

手下最怕他这种神色，阴沉、暴戾，颤巍巍小声回答：“帝君，说的人太多了，找不到源头。”

容梵边生气边剥葡萄，刚要开口，就被夜七颜拍了一巴掌。